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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有一个词语颇受欢迎,名为“杠精”。对于这个词语,我的理解是刻意地为了发出不同的声音,而断章取义地、武断地否定别人的观点,本质上是一种哗众取宠。但是这个词语在实际的使用中,却并非如此。
在很多主流的交流平台上,“杠精”这个词语竟然往往变成了一种逻辑不完善的遮羞布——提出一个逻辑有明显漏洞的观点,被人戳穿时大骂别人是“杠精”。其实这种行为逻辑,某种意义上正是“杠精”的一种。
因为“较真”、“严谨”从来都不是“杠精”的标签。杠精的标签应该是“缺乏逻辑”,不能据理反驳,只会在不合适的地方(特定情况下的讨论 ),说一些其他情况下或许适用的准则,惹人烦厌。按照现在“杠精”这个词语的使用来看,大概不想做杠精,就只能做胡适先生笔下的“差不多先生”了。
有人说胡适先生的这篇《差不多先生》讽刺的是那种做事不认真的人,其实这种理解狭隘了,因为他讽刺的绝不仅仅是“做事”这一方面,更有“认知”上的“差不多”,也就是现在主流交流平台上的那些一言不合给别人贴“杠精”标签的人。
所谓“主流意识”的判断力真的很差,稍稍偷换几个概念就能惹得大众义愤填膺,失去理智,罔顾真相——这就是因为“认知”上的差不多先生太多了。
《差不多先生传》胡适 原文阅读
你知道中国最有名的人是谁?
提起此人,人人皆晓,处处闻名。他姓差,名不多,是各省各县各村人氏。你一定见过他,一定听过别人谈起他。差不多先生的名字天天挂在大家的口头,因为他是中国全国人的代表。
差不多先生的相貌和你和我都差不多。他有一双眼睛,但看的不很清楚;有两只耳朵,但听的不很分明;有鼻子和嘴,但他对于气味和口味都不很讲究。他的脑子也不小,但他的记性却不很精明,他的思想也不很细密。他常常说:“凡事只要差不多,就好了。何必太精明呢?”
他小的时候,他妈叫他去买红糖,他买了白糖回来。他妈骂他,他摇摇头说:“红糖白糖不是差不多吗?”
他在学堂的时候,先生问他:“直隶省的西边是哪一省?”他说是陕西。先生说:“错了。是山西,不是陕西。”他说:“陕西同山西,不是差不多吗?”
后来他在一个钱铺里做伙计;他也会写,也会算,只是总不会精细。十字常常写成千字,千字常常写成十字。掌柜的生气了,常常骂他。他只是笑嘻嘻地赔小心道:“千字比十字只多一小撇,不是差不多吗?”
有一天,他为了一件要紧的事,要搭火车到上海去。他从从容容地走到火车站,迟了两分钟,火车已开走了。他白瞪着眼,望着远远的火车上的煤烟,摇摇头道:“只好明天再走了,今天走同明天走,也还差不多。可是火车公司未免太认真了。八点三十分开,同八点三十二分开,不是差不多吗?”他一面说,一面慢慢地走回家,心里总不明白为什么火车不肯等他两分钟。
有一天,他忽然得了急病,赶快叫家人去请东街的汪医生。那家人急急忙忙地跑去,一时寻不着东街的汪大夫,却把西街牛医王大夫请来了。差不多先生病在床上,知道寻错了人;但病急了,身上痛苦,心里焦急,等不得了,心里想道:“好在王大夫同汪大夫也差不多,让他试试看罢。”于是这位牛医王大夫走近床前,用医牛的法子给差不多先生治病。不上一点钟,差不多先生就一命呜呼了。
差不多先生差不多要死的时候,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活人同死人也差……差……差不多,……凡事只要……差……差……不多……就……好了,……何……何……必……太……太认真呢?”他说完了这句格言,方才绝气了。
他死后,大家都很称赞差不多先生样样事情看得破,想得通;大家都说他一生不肯认真,不肯算账,不肯计较,真是一位有德行的人。于是大家给他取个死后的法号,叫他做圆通大师。
他的名誉越传越远,越久越大。无数无数的人都学他的榜样。于是人人都成了一个差不多先生。——然而中国从此就成为一个懒人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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